還原圣元奶粉激素門:政府應對能力再受拷問
此次“圣元乳粉疑致兒童性早熟”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因媒體報道而起,因有關政府部門不當反應而放大。
“在這次媒體的全面報道中,我們幾乎是全身赤裸站在全國公眾面前。”在8月15日衛生部新聞發布會之后,圣元營養食品有限公司(下稱圣元)董事長張亮在一封公開信中如是感嘆。
猶如疾風暴雨般的媒體報道和公眾拷問,將圣元推到風口浪尖。衛生部為此專門就“圣元乳粉疑致兒童性早熟”事件舉行新聞發布會,稱圣元奶粉與性早熟無關聯。
然而,公眾疑慮并未完全消除,各方在此次事件中的角色更是耐人尋味。
滯后的反應
“圣元乳粉疑致兒童性早熟”事件,在一定程度上因媒體報道而起。
7月11日,湖北一家電視臺采訪武漢市江夏區1歲多女孩小菲(化名)的母親,“曝光了小菲所食用的奶粉”。這則新聞沒有引起太多公眾的注意。
8月5日,人民日報旗下《健康時報》以“女嬰早熟誰之禍”為題報道稱,包括小菲在內的三名武漢女嬰,一直食用某品牌奶粉,身體出現早熟特征,乳房開始發育。奶粉商家代表去小菲家看望時要給2000元錢,被拒絕。中華醫學會小兒外科學分會副主任委員江澤熙教授等三位當地專家并未確定奶粉是導致女嬰性早熟的“元兇”,但均建議三名女嬰停用此品牌奶粉。
隨后,鳳凰網和《東方早報》等直接點出圣元的名字,國內外多家媒體紛紛跟進。于是,圣元奶粉和“性早熟”被人們聯系在一起。
此時,圣元奶粉是否真的激素含量過高、僅有三例女嬰能否說明問題等種種存疑之處,很容易被大家忽視。尚未從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陰影中走出來的中國媒體和公眾,在奶粉安全問題上的神經極為敏感。
《長江商報》7月下旬給湖北省和武漢市的衛生、藥監、質檢、工商、疾控中心等部門發去緊急公函,希望對此事予以重視。而湖北省和武漢市相關部門并未在第一時間做出公開和恰當的反應,事件的負面影響被迅速放大。
此前,另一名女嬰的家長希望將奶粉送檢,聯系多個部門未果。
據悉,武漢當地疾控部門于7月30日從三位女嬰家中取走了奶粉。檢測激素最多幾天就可以出結果,但直至8月15日衛生部新聞發布會之前,湖北省和武漢市仍未公布檢測結果。
面對媒體質疑,圣元的危機公關能力也受到拷問。8月7日,圣元發布語氣強硬的公告稱,產品不存在添加任何“激素”等違規物質的行為。該公司同時表示,委托律師事務所對參與報道此事的鳳凰衛視提起訴訟。
實際上,圣元一位內部人士透露,公司7月中旬已經知道武漢女嬰的情況,“但一開始董事會不把它當回事”。該人士認為,媒體大量報道之后,圣元的公共關系舉措存在不當之處,例如,應安置好孩子并及時向外界澄清,而不是先起訴媒體。
“8月9日開了董事會,董事們不是產品質量方面的專家,就請人來講,”這位人士說,“講的人說這(圣元奶粉致性早熟)是胡說八道”。但他不無遺憾地表示,此次董事會只是讓董事們了解所謂的“事實”,沒有討論出必要的應急方案。
8月10日,衛生部新聞發言人對媒體透露,已責成湖北省食品安全監管領導小組辦公室盡快核查并妥善處理。兩天之后,衛生部稱,且已經委托有關技術機構對湖北省從患兒家中和市場上采集的相關奶粉樣品進行檢測。
8月15日, 衛生部公布了結果──在42份圣元乳粉樣品中未檢出禁用的外源性性激素,其中,湖北患兒家中存留樣品的雌激素和孕激素檢出值分別為0.5微克/千克和33 微克/千克,其余41份樣品分別介于0.2微克/千克-2.3微克/千克和13微克/千克-72微克/千克之間,符合國內外文獻報道的含量范圍,來自其他 14家企業的31份樣品“也沒有異常”。
上述圣元內部人士透露,該公司在衛生部公布檢測結果之前,已將所有競爭對手的樣品送到國外檢測機構。為了不讓自己成為惟一的“靶子”,圣元與衛生部在新聞發布會之前曾有溝通。
2008年9月,圣元也位列22家三聚氰胺問題奶粉企業名單之中。此后,該公司花了一年多時間才逐步恢復產品人氣。“激素門”事件使圣元品牌再受重創。“這次的損害,政府說過關了,但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印象這個品牌能不能撐得住,公司能不能活下來還不好說。”前述圣元內部人士表示。
待解的疑問
按照衛生部的表態,圣元奶粉激素沒有異常。不過,在新聞發布會上,對于湖北女嬰是否可以繼續吃圣元奶粉的問題,在場幾位衛生部專家組成員和新聞發言人鄧海華均未做出回答。
實際上,針對3例嬰幼兒的情況,湖北相關部門僅僅送了一個樣品至衛生部。而本刊記者再次致電武漢市食品安全辦公室采訪時,得到的回復是,相關人員正在休假。
衛生部專家組成員、北京協和醫院伍學焱教授關于“微小青春期”的說法,也引發了更多困惑。據伍學焱介紹,湖北省對3例疑因食用乳粉致性早熟的病例再次會診和回訪,僅能判斷為單純性乳房早發育。女孩子兩歲之前“下丘腦-垂體-性腺軸系”不穩定,可以間斷性地分泌雌激素,達到正常成年女性的低限值,對雌激素比較敏感的孩子,會出現比較明顯的乳房發育,但程度比較輕,持續的時間比較短,這個階段被稱為“微小青春期”。
中國醫學科學院兒科研究所教授、中國醫師協會兒童健康專業委員會主任委員丁宗一告訴本刊記者,除了告知“微小青春期”的概念,專家需要告知更多的背景知識,“這個診斷術語的概念、內涵、外延是什么,判斷這個概念的參數是什么,這些參數的正常參照值是什么?”
伍學焱還說,湖北女嬰的乳房發育處在第二期,即可以摸到乳核,但只是一個綠豆的大小,如果到三期、四期,才可能要高度懷疑是不是有大量外源性雌激素作用,因此建議對這幾例女嬰進行觀察,看是不是會有進一步發展。
有女嬰家長得知這一說法后,通過媒體表達了對孩子不確定的未來的擔心。
北京大學公共衛生學院院長胡永華教授則對本刊記者說,盡管并沒有確切證據證明奶粉和兒童性早熟之間存在關聯,但性早熟的問題仍值得注意,國內外對環境雌激素的影響進行了若干年研究,但還沒能做出科學的認定,希望更多的人能夠持續關注這方面的情況,并提供更多的案例來剖析。
他同時表示,在處理公共衛生事件的時候,科學問題容易受到非科學問題的干擾。
資本市場的懲罰
美國時間8月9日,在納斯達克上市的圣元股票(Nasdaq:SYUT)開盤后一度跌逾35%,收報12.72美元,一天之內股價下跌4.69 美元,市值損失近2.8億美元。次日圣元公布2011財年第一季度扭虧為盈的財報后,股價方止住跌勢,小幅回升,最終報收13美元。
受國內“激素門”影響,圣元股票大跌之日,有大量的散戶拋盤涌出,而接盤者悉數都是機構席位。
圣元股票2005年6月登錄美國OTC市場,2007年5月正式轉至納斯達克,公司股本5400萬股,因約80%的股份掌握在創始人手中,股票市場流通盤較小,平時正常的日交易量在兩三萬股之間。今年6月份,圣元剛剛完成6000萬美元的增發,日交易量方增至八九萬股。
從7月初到8月12日,對圣元股票的沽空倉位迅速增長,累計達416萬股,空倉的日均交易量超過正常日均全部交易量的23%。從建倉規模和速度來看,7月以來短期賣空者表現激進。
一位分析人士指出,“在看到圣元遭遇性早熟嬰兒事件報道的最初時點,賣空者即敏感地抓住了這個機會。”該人士認為,對沖基金通常會在各個行業搜尋突發性的“軟點”,分析后進行相應的買空賣空套利操作。“這次操作圣元,卡位非常之準。顯然是看到了自三聚氰胺事件后,中國奶業市場一捅即破的極端脆弱性。”
這是來自資本市場的懲罰。